【尊礼】古风塔罗牌 · 壹
*短篇小故事，互相无关联，括号里的内容忽略就好√
前篇：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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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赶尸人（魔术师 TheMagician）
夜色正浓，郊野的小道旁零零散散地坐落着几家农户，鸡犬不鸣，灯火都灭了，已然入睡的安宁。
远远地传来了铜锣声，不响，却传得很远。狗被惊醒了，大声吠叫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不祥的东西，吠声变得短促而急迫，用后脚站立拿爪子挠着门。主人被吵醒了，提着灯笼披上外衣出门来，听见那铜锣声，脸色变了变，给狗拴上绳子，牵到后院去了。
铜锣声渐渐息了，随后响起的是清脆的铃铛声。那频率不高，一声一声回荡在人耳边，在夜半的荒郊野外格外渗人。主人家侧耳听了一会儿，便进屋了。
灯火又灭了，狗还在叫着。
道路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穿着宽大的红袍，脚踏草鞋，头戴斗笠，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铃铛。那是个六尺多高的男子，即使披着袍子也能看出来身材壮硕，听见狗叫，抬头看了一眼，斗笠下露出一点金色的光来，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狗吠声立刻便停了。那狗有点惊惶地竖着尾巴打了两个转，却是不敢再叫了。
男子身后还跟着一道人影，全身笼罩在黑色的袍子里，头戴同色高筒毯帽，额上贴着黄符，不似寻常人那样走路，却是一蹦一蹦的。
若是有人看到，便能认出来，这是碰上赶尸了。
之前响起的铜锣名为“阴锣”，是用来提醒行人避散，也是让主人家拴好狗——因为尸体怕狗，如果被狗咬了，是没办法反抗的，要是让狗咬坏了可就不好了。赶尸人手里还拿着“摄魂铃”，用来给身后的尸体指路。而那让狗噤声的是每个赶尸人出师之前都要练的“三十六功”之一的“哑狗功”——还是那个原因，尸体怕狗。
赶尸人走得很慢，不时摇一下手里的摄魂铃，身后的尸体一跳一跳地跟着他——说是赶尸，倒更像领尸。狗隔着栅栏，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耷拉着尾巴，却是不敢随意吠叫。
天将明的时候，一人一尸恰好来到一家客栈前。这家客栈怪得很，天还不亮前门就大敞着，门口也没个守夜的人，好似完全不怕被贼光顾一样。
不过也没什么贼敢光顾这里。一般的客栈不让尸体入驻，何况是活尸？因此就有了这种死尸客栈，专门给赶尸人和尸体在白天不赶路的时候歇脚用。
赶尸人走进客栈，身后的尸体一蹦一蹦地跟上，在门槛处卡了一会儿，赶尸人便转过身扶了他一把，动作自然，仿佛那不是具尸体，而是真真正正的活人一般。
柜台前坐着个男人，见他们进来，抬头小道：“客官好。在下是这小店的掌柜，客官叫我草薙就好，不知客官怎么称呼？”
“周防尊。”低沉的声音从赶尸人的斗笠下传来。
草薙在这里开店，自然见过许多的赶尸人，知道这些人都不喜欢多言，因此即使自己健谈也不会去多说话招人嫌，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周防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来壶酒，再上两个简单的小菜，一间房。”
“好嘞！稍等。”草薙应下，转身进了后厨。
周防在桌边坐下，看了还兀自在原地蹦跳的尸体一眼，抬手揭下了他额头上的黄符。那尸体顷刻就不动了，软软地向下倒来，被周防接住抱在怀里，嘴唇蠕动了几下像是念了什么咒，那尸体便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宛如活人。
活尸从周防怀里挣开来，在他对面坐下。他脚步轻快，走路时仿佛足不沾地一般，简直像是飘过去的，除此之外，观其行动神态，与一般活人没什么不同。
草薙手里端着酒菜从后厨转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周防对面的男子，怔了一下。
这是个十分秀丽的男子，暗蓝色的长发瀑布般垂下，皮肤不似一般活尸的灰白，反而是白雪般颜色，眼睫长而柔软仿若蝶翼，其下一对浅紫眼瞳，微微抬起向他看来。
草薙连忙回神，走上前将手中酒菜放到桌上：“两位客官请慢用。”
“多谢。”那男子道。
草薙又是一怔。赶尸人都会引魂咒，能够将尸体的魂魄招来，短时间内令走尸宛如活人一样。这种技法草薙自然见过，只是他过去见的那些大多都神情呆滞，说话也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从未见过如此灵秀的活尸。
这男子不仅神态自若语言流畅，而且还能窥得几分生前的气度来，他目光专注，吃饭的动作十分优雅，能看出生前应是大户人家出身，眉目间尤带着几分疏离与淡漠，自带一股清冽，冲掉了本该由容貌所带来的女气。
“在下宗像礼司。”那人开口道。
草薙这才发觉自己盯着人家看了许久，脸上忙浮起一个歉意的笑容，想了想却忍不住攀谈起来：“宗像先生……与周防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往南诏*而去。”宗像道。
草薙点了点头，过往者大多都是往那个方向去的，不足为奇。他想了想又问道：“宗像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难得碰到一个神智如此完整的活尸，他内心的好奇野草般疯长，忍不住想要探究更多的内容。
一直沉默进食的周防闻言，突然抬头扫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他遍体生凉，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宗像本人脸上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拿起酒杯啜饮一口：“在下生前从军。”
“砰”的一声响从旁边传来，周防将杯子重重放到桌上，脸色阴沉。草薙见他脸色不敢再多说，只对着宗像笑了笑便匆忙告辞，回到了柜台边，拿起笔写写算算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转进了后厨。
堂中只余周防宗像二人。
宗像抬眸看向周防：“这么大的脾气？”
周防冷哼一声：“我当年让你不要去当那劳什子的兵，你非要去，如今倒好，落得这个模样回来。”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却夹了一筷子才放到宗像面前碗里。
宗像眼里露出点笑意，夹起菜来吃了，道：“家国有难，吾等岂能坐视不理？”
“行了，别跟我说你那套大义了。”周防表情淡淡的，低头夹菜，“我知道你胸怀天下，可是……”抬眼看向宗像，“你有想过我么？”
周防从未跟他说过这种话，宗像一时倒是愣住了。
“你决定从军的时候，族中巫女便看到你此行有不祥之兆，我劝过你，你却还是一意孤行。”周防神色之间有些倦怠，“后来消息传来，呵，飞将军，连下三城，白马青衣，好威风啊——”神情讥诮。
来自南诏的宗像礼司，出身平民，从军十载，从一介小兵当起，立下赫赫战功，被封将军，曾一日之内连下敌方三城，年少俊杰，一袭青衣，持剑端坐于马上，不知成了多少姑娘的深闺梦里人。
最终，却惨死在敌方宵小的暗刺之下。
世人只知宗像礼司青衣仗剑风华无双，却无人知晓他曾身佩银饰着那异族服饰于大山深处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地磨练剑法；无人知晓他曾与邻家学习巫蛊之术的少年一见倾心，许下终生；无人知晓他心中有大义，也有那赤发金眼的男子，他深情地热爱着这片土地与那个人。
宗像看着周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低头夹了口饭送进嘴里。周防见他低头时鬓边的头发垂下，下意识地抬手帮他拢好。
宗像感到一阵眩晕袭来。他知道，这是引魂咒的时限快要过去了。他抬头，紫罗兰般的双眼直直望进那片鎏金的颜色里：“周防，若有来世，我定不再负你。”
周防微微一怔。
宗像一向克制内敛，从不多说深情的话，如今能许下来生已是难能可贵。
他刚要说什么，就见宗像闭上了眼睛，身体软软地倒下。他忙上前，将那人抱在怀里。他低着头伸出手，略微粗糙的指腹轻轻抚摸着那人的脸庞，低声道：“你放心，若是敌国他日再次来犯，我便出战。”
你的大义，由我来成全。
“你这又是何必呢？”只见草薙站在门边，手里端着两碟小菜，已然是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样子。
“我要带他回家，”周防道，“我们南诏人从不客死异乡。”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要让他亲自丈量他热爱的每一寸土地，我要他的大义没有一丝遗憾。”
草薙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如果死了，谁能带你回家？”
周防没有说话，他弯腰将宗像打横抱起，往楼上走去。他的背微微佝偻着，神情有点无精打采，手却很稳。
草薙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失声。
赶尸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暗处
这日黄昏时分，铜锣声又响了起来。
完
*南诏：今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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