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故事,互相无关联,括号里的内容忽略就好√
*憋说话,听我扯
——————————
9. 禅师(隐者TheHermit)
“大师,承让了。”
宗像礼司缓缓放下棋子,眉眼低垂,表情平静祥和。
对面坐着相国寺的方丈,抚着自己的胡须,看着棋盘上的黑白纵横,半晌后抬头道:“宗像,你戾气太重,不利于休养。”
宗像依旧垂着眉不说话,缓缓地抚平雪白的衣袖。
方丈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暗暗叹气,恰好此时一个小沙弥跑过来,对宗像道:“宗像大人,到喝药的时间了。”
宗像微微颔首,起身向方丈点头告辞后,随着小沙弥向里走去。
他刚走不久,便又有个和尚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师父师父!您快去前殿看看吧!周防少爷又来闹了!”
方丈皱了皱眉,没有呵斥弟子,起身拂了拂袖袍:“走。”
佛像高大巍峨,含笑的释迦垂眼下视,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芸芸众生。佛像前立着个赤发的男人,衣着华贵,却神情不耐,若有个京城的公子哥在这儿,便立定能认出,此人正是宰相家的公子,周防尊。
方丈从后面转出,一眼便看见在一群跪拜烧香者里显得鹤立鸡群的男人,走上前去,打了个佛号,开口:“这位施主见佛为何不跪?”
周防皱眉:“我不信佛,为何要跪?”
“既不信佛,来我相国寺作何?”
“我来找人,”周防淡淡道,“宗像礼司,他在你这里。”
方丈又道了声佛号:“宗像施主不在此处。”
周防挑眉:“此话当真?”
方丈低眉敛目:“出家人不打诳语。”
周防冷笑:“可他分明就在这相国寺里,你这老秃驴休想诳我!”
“施主何出此言?”
周防懒得与他废话,绕过他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道:“宗像!你出来!”还没喊几声,便有道身影从后门走出:“这么久了阁下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宗像素衣散发立于佛像前,眉眼清冽眼神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防。他像是白莲,却不是开在佛前的那一朵,而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在凛冽寒风中求生,养出了一身的煞气。
周防见要找的人自己出来了,也就不再往里走,在原处立定,道:“你说三年便归,如今三年已过,你毁约了,宗像。”
宗像道:“在下于此地休养,身体尚未痊愈,自然不会回京城去。”
周防冷哼了一声,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懒洋洋道:“这个老秃驴刚才骗我,说你不在这里。”
宗像闻言,将目光投向一直垂眸立于一旁的方丈身上:“大师?”
“阿弥陀佛。”方丈抬首微笑,“宗像,你心不在此,即使多留也无益于休养,不如随这位周防施主回京城去罢。”
宗像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半晌后,点头允诺。
宗像没有太多行李,很快便整理好了,辞别了方丈,随周防向外走去。宰相府的马车就停在相国寺门外。
周防自己是绝对不会坐马车的,又颠簸又慢,但是考虑到宗像的身体状况,他还是坐马车一路颠簸了过来。
一上马车,周防便将宗像按在车壁上亲吻了起来,嘴唇欺压上去与他厮磨着。宗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回应也不反抗,任他动作。
思念之情宣泄完了之后,周防觉出不对劲来了,将他放开,嗓音低沉地问了一声:“宗像?”
“我有些累了。”宗像这么说道。他也确实看上去很疲惫,坐在榻上不一会儿,就靠着车壁睡了过去。
神情祥和。
周防的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三年了,他的病症没有好转太多。
不过,只要没有恶化,就是好的。
宗像礼司,京城人士,十四岁那年便金榜题名一举拔得头筹,霎时轰动京城,一时之间无人能下其风采。连圣上也为之所动,亲口赞其为神童,特赐其为御书房行走,亲自批阅其诗书。那时甚至有传言称,宗像是内定的下一任宰相。
同年,与他同岁的宰相家独子周防尊中了武状元,圣上大喜,破例让其在王宫内当值,一时风光无限。
可是,这一文一武两位小状元却仿佛天生不合,见面必起争执,明明一个端庄沉稳,一个懒散不拘小节,却连在圣驾面前都敢掐架,被圣上呵斥了才有所收敛。
后来兴许是针锋相对惯了,不知怎的,就突然天雷勾地火,滚到了一起去。
再后来,宗像患上重病,变得嗜睡无比,兴许哪一天就会在睡梦中离去。宫里的太医亲自为其诊断,却都纷纷摇头,称无法根治,只能静养。
宗像遂离京,前往位于郊外的相国寺休养,允诺三年即归。
如今他回来了,却是以一介布衣之身,不再是几年前名满京华的宗像大人。他回到自己府中,谢绝了一切访客,绝世而独立。
上元节这天,宗像府却被人强行闯入。赤发的男子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宗像便也就半推半就地随着他出去了。
正值佳节,街上热闹无比,各处宫灯都亮着,偶尔有小孩提着花灯从身旁结伴跑过,嬉笑声顺着风传进人耳中。
宗像与周防并肩走着,两人都不怎么说话。他们离得很近,手臂挨着手臂,手背不时碰到对方的,仿佛随时就能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过了一会儿,周防从路边买了两个包子来,递给宗像一个。后者看了他一眼,好像想说些什么嘲讽的话,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接过了包子,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菜馅儿的,油腻腻的。
宗像大人心中不无嫌弃。
这时,突然有人叫道:“烟花!”
两人抬头。
墨一般的夜空中,一朵朵火焰般的花朵绽放开来,绚烂耀眼;与之相衬相映的是地上的花灯,造型各异,五彩斑斓。空气中充满了欢声笑语。
流光飞舞,鱼龙光转。
周防侧过头去看宗像。他双手捧着两文钱一个的包子,眼里映出烟花的绚烂光影,温润洁白的皮肤映上了灯火的暖色,祥和安宁得不似人间能有。
宗像抬头看了周防一眼,看见他嘴角沾了点东西,十分自然地伸手为他抹去。
周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宗像挑眉:“阁下想做什么?”
周防却什么也没说,松了手,懒懒散散地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宰相府。周防抓了抓头发,带着宗像从后门绕了进去,穿过花园打算回院子里去,却一头撞上了路过的周防夫人。
夫人先是责备地看了一眼周防,随后看见了宗像,打量了他两眼,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您……您就是宗像吧!”
宗像谦逊地拱手:“礼司见过伯母。”
夫人笑了开来:“果然是你,我看着就觉得像——以前老听外子和尊提起你……这么晚了,你就在府里住下吧,我做了元宵,一会儿差丫鬟给你们送去。”
宗像颔首:“那就谢过伯母了。”
周防全程一言不发,见两人说完了,拉着宗像就往里面走,回了自己房间。过了会儿丫鬟来扣门,果然是送了元宵来,一个个白白嫩嫩的团子在水里滚着,十分讨喜。
周防道:“我不爱吃这个,她还老做。”说着,拿勺子舀起一只,缓缓送到宗像唇边。
宗像笑了一下,张嘴在元宵上咬了一口,芝麻的馅儿一下就淌了出来,眼看着就要落下勺子弄脏人衣服了,周防忙将它送进自己嘴里,囫囵咽了下去,对宗像道:“你没长大吗?连个元宵都不会吃。”
宗像看他一眼:“阁下不是不爱吃么?”
“你……”周防一向说不过宗像,拿勺子又舀了一个送到他嘴边,恶狠狠道:“快吃!”
宗像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将两碗元宵分食了,夜深后合衣躺在床上,抵足而眠。
“宗像……”空气中传来周防低低的嗓音,“你不能……你不许……”
宗像睁着眼睛,脸上没有分毫表情,半晌后道:“睡罢。”
上元节后,宗像的病情一下就恶化了起来。他每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明显是时日无多的模样。
周防便仿佛扎根在了宗像府,整日不离其左右。
这日雪后初霁,难得的是宗像精神也不错,称要赏梅,便在园子里摆了案台。白玉的簪子挽起发丝,一身水莲般的青色鹤氅行走于红梅白雪之间,清绝幽静。他俯身拾起一朵落花轻嗅,眉眼低垂,温柔娴静得人间难有。
宗像回到案台边,执笔作画一幅,又喝了些果酒,随后似乎是有些倦了,伏在案台上睡了起来。
周防走过去,解下自己的大衣给他披上,俯身看起他刚刚作的画来。
阳春白雪,梅艳雪幽。高高的梅树下并肩立着两个身影,周防看了许久才辨认出来,不由勾了勾嘴角,看了宗像一眼。
这一眼,却让他怔了一下。
他伸手缓缓摩挲宗像的脸庞,随后将手指探到了他鼻息处。
这日的好兴致,居然是回光返照。
他去得很安稳,神情安详,宛如拈花微笑的佛陀。
但是怎么会安详呢?周防这样想着。
他一辈子都在争,都在斗,以前与人争,与他争,后来与天争,与自己争。
他赢过了所有人,金榜题名;他赢过了他,俘获了他的心。
最终却输给了自己。
他是否在方丈道出“你心不在此”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却无动于衷?
后来回到家中,面对父母的质问,周防没有说谎或是避而不谈。
“我倾慕于他。”他很直白地道。
再后来,邻国举兵来犯,周防领兵出征,杀伐十数载,终踏破敌方国都。
解甲归田后,周防来到宗像墓前。他缓缓蹲下身,手指轻轻抚摸着墓碑上那人的名字,低声道:“我倾慕于你啊……宗像……”
帝四十三年,护国大将军周防尊无疾而终,享年三十六岁。
将军去时,身旁唯一剑、一画。
完
下期预告:
10. 日晷(命运之轮 TheWheel of Fortune)
突然发现,这个系列,其实更像是设定向(?)真正的剧情其实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