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星人

*原著向，时间线接第二季之后

*短，一发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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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午后，正是雪后初霁，金色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将整个客厅都照得暖洋洋的。赤、青两位王皆是一身休闲装，坐在餐桌前。只是餐桌上没有食物，两人也没有在用餐。他们一个正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些什么，另一个则撑着头看着对方，神情慵懒。

         “喂，宗像。”

         “做什么？”宗像从眼角睨了周防一眼，头也不抬。

         周防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宗像皱了皱眉：“还请阁下不要打搅在下——如果在下刚刚的计算不差的话，如果阁下依旧执迷不悟，以现在这样的速度从石板吸取力量的话，一年之后，阁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将坠落。”

         “嗯。”周防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宗像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可不是儿戏，周防，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的话，我一定会……”

         周防突然伸出手，将宗像细瘦白皙的手腕按在自己手掌下方。他直视着宗像的眼睛，金眸灼目：“你就杀了我好了。”他很认真地说，随后，似是有些无奈地垂下了眼睛，抓起宗像的手腕，拿他的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含糊道：“谁让我喜欢你呢。”

         他的嘴唇是温热的，宗像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这个家伙告白了。他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宗像礼司长这么大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可被这样特殊的人告白却还是第一次。

         他欣赏周防的才华，厌恶他的做事不顾后果，对他为王的孤独感同身受。

         他们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但他没有想过这家伙有一天会对他告白。

         宗像心里一时五味陈杂。虽然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但那感觉真实无比，仿佛触手可及——而握着他手腕的那个人还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一个答复。

         这便是两人恋情的开端。

 

         宗像睁开眼睛。在有限的空间里，他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体周围的灯突然就亮了起来。一个机械化的女声道：“用户宗像礼司，请对此次的体验进行评价，从一星到五星，一星最低，五星最高。”

         宗像想了一会儿，如实答道：“四星。”

         “感谢您的反馈，祝您有个愉快的下午。”声音落下后，眼前的门缓缓开启，发出“嗤”的一声响，阳光一下就透了进来。

         宗像抬步走出，站在落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积雪，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前任赤之王周防尊死后的第三个冬天，宗像收到了一件快递。

         这件快递有点大，比宗像这个人还高，不得不由两名快递员抬进他的公寓里，事后拆包以及挪动的的时候也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包裹的寄件人那一栏清清楚楚地打印着：“JUNGLE科技有限公司”。

         石板被毁后，被牵扯死亡的人都复活了，除了周防。宗像曾去询问过研究石板的专家威斯曼，对方给出的解释是：“可能是因为赤之王的位置已经有了接班人，他的作用已经被替代了，所以没有被复活……”

         宗像当时只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包裹拆开后是一座大型的机器，通体银白色，盒子形状，唯一的按钮是位于舱门旁边的电源开关，机身上印着JUNGLE绿色的标志。

         他拿出附带的说明书，只见上面写着：“产品名称：美梦成真仪”。

         看完说明书后，宗像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打开了电源——这么多年过去了，石板已毁，恩怨早就消除了，绿之王没有理由再害他。

         电源打开后，整座机器的灯光都亮了起来，舱门缓缓打开，机械化的女声响起：“请用户宗像礼司进入舱内。”

         宗像挑了挑眉，如她所说地走入。

         他进入机器后，舱门缓缓自动关上了。舱内空间不大，仅够一人站立，能小幅度地活动；舱顶有柔软的白色灯光照明，内壁光滑平整，没有看到操控台一类的东西，只有手边有个红色的紧急情况按钮。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仪器将在三分钟后开始运行，请用户闭上双眼，全身放松。”

         宗像依言闭上了双眼。这个仪器的隔音效果很好，舱内十分寂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约莫两三分钟后，舱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宗像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仿佛沉入一场黑甜的梦乡。

 

         据说明书所说，这个仪器的功能是能够使用户真实地体验到自己最美好的梦境。在使用仪器期间，用户完全不会有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而是仿佛自己真的就在那样的场景里，仿佛那就是自己的真实生活一般。一切的光影、色彩、气味、声音，都是那样的真实，根本无法令人产生“这是梦境”的怀疑；在这场美梦里，人们会忘记现实，忘记有关真实的自己的一切，完全沉入梦境当中——他们甚至不会记得自己曾进入过这样一台仪器。

         许多专家质疑“美梦成真仪”在民众中普遍推广的正确性，称这将是新时代的毒品，而开发者比水流只是露出诡秘的一笑：“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现在不在这样一台仪器里面呢？”

         而这台仪器最终也未能上市，倒是给宗像寄来了一台。

         宗像看着窗外的阳光，深切觉得不让这样一台仪器上市真是正确的选择。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手背上还停留着那温热的触感。梦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就连那心脏最深处的悸动，也仿佛是真实的一般。

         明明，他已经死了。

 

         宗像礼司在厨房切菜。木制的菜板，左手按着颜色鲜艳的胡萝卜，右手拿着锋利的菜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刀快速地切下，刀刃与菜板撞击发出“咚咚”的响声，每一片的厚度都分毫不差——室长大人用刀如神，天狼星挥舞得如臂使指，拿菜刀切个胡萝卜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时，一双手臂环住了他的腰，一边肩膀一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宗像手一歪，切坏了。

         他皱了一下眉，将切坏了的胡萝卜片划到一旁，一边继续切，一边道：“如果阁下不打算帮忙的话，就请去一边看着，不要妨碍在下。”

         周防没有动，看着宗像切胡萝卜片的动作，问道：“你要做什么？”

         “沙拉。”宗像回答道，“恕在下直言，阁下应该多吃些蔬菜。”

         周防面无表情地看着菜板上的胡萝卜，双须渐渐蔫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开了口，声音低沉：“我们……吃点别的吧。”

         宗像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过头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阁下刚刚是在撒娇？不过就算这样，阁下也需要吃胡萝卜，维生素A是人体不可或缺的元素。”

         周防却没有说话。

         刚刚宗像偏过头的那一刻，两人离得很近，呼吸交缠，就像是在接吻一般。于是他伸出手，摸索着从宗像上衣下摆探进去，嘴唇贴近他耳边轻声呢喃：“宗像……”

         这天两人很晚才吃饭，并且点了外卖。

         周防，计划通。

 

         Scepter4的年末晚会，赤之王周防尊先生受邀作为宗像的舞伴出席。周防此人，天天夹克牛仔裤，宗像实在看不过眼，赶在晚会的前一天给周防买了身正经的西装。

         他却万万没料到，周防会把领带打成一个死结。

         卧室里，宗像看着宛如一根破布条一般挂在周防脖子上的领带，满脸的默然：“真是没料到阁下已经无能到了这个地步，双手已经退化到连领带都不会系了么？还真是人类种族之悲哀。”说完，认命地低下头，开始处理那个死结。

         宗像微微低着头，目光专注地盯着那个死结，两手指尖分别捏住死结，用力一扯将它解开。皱成这样的领带肯定是不能再戴了，要不然到时候把人领过去就是给宗像室长丢脸。

         看着眼前人一脸不耐烦写满了“不戴最好不去更好”的表情，宗像叹了口气：“真是拿阁下没办法。”

         他找出自己的一条领带，朝周防一扬下巴：“低头。”

         周防没说话，乖乖弯腰低头。

         宗像立起周防的衬衣领子，将领带从他后方绕过。两个人站得很近，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周防的鼻尖几乎要抵到他的胸膛，不由自主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请不要妨碍在下。”宗像面无表情，手上动作不停，稍微往后退了一些，留出系领带的空间。

         周防便转而去玩他的衣角，翻来翻去试图找出一个线头，终于被他找到一个，还没来得及拽一下就见宗像已经系好了他的领带，看见他的动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在下明白猫科动物对玩毛线的渴望，之前没有好好正视阁下的这一需求是在下的失误……”

         不，这是个误会，你听我解释！

 

         晚会结束后已经将近半夜了，两人都喝了点酒，于是便没有开车，并肩步行在人行道上。

         周防叼着烟，西装外套扣子解开，衬衣下摆一角没有塞进西装裤里，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扣子也开了两颗；反观宗像，依旧是衣衫楚楚的模样。

         圣诞节刚过不久，街角高大的圣诞树还没来得及撤下，挂满了各式彩灯装饰，最顶端的星星亮闪闪的。两旁的街树上都缠着银色的彩灯，道旁有许多店家今晚通宵营业，街上灯火通明，映着皑皑的白雪，把一路的街灯都比了下去，颇有“火树银花不夜天”之感。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无声地并肩走了一会儿后，有细小的雪花从天空纷纷扬扬地飘下。

         路过一座教堂，只见前面围着一大群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问了才知道，原来是有对新人选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日子结婚。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原来是新人交换完了戒指，新郎开始亲吻新娘了。

         两人对视一眼，周防伸手牵住了宗像的手，后者微微偏过了头，却没有甩开。

         天上下着雪，两人手拉着手，仿佛可以一路走到白头。

         然而他们只是一路走到了HOMRA酒吧。一开门，草薙就被这对狗男男闪瞎了眼：“咳，新年快乐啊，尊。新年快乐，宗像室长。”

         “新年快乐，草薙君。”宗像微笑。

         “哼。”周防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甩下了外套，扯下了领带，随手丢在沙发上。

         零点已经过了，几人便坐在吧台边上，喝酒聊天。

         酒吧的灯光很温柔，一如他的目光。

 

         宗像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美梦成真仪”。十五分钟前，他从里面出来后，立刻就去洗了个淋浴——仿佛这样就能冲洗掉停留在身上的那人拥抱的温度一般。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这台仪器。第一次，他只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而这次，他足足待了三个小时。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在里面过完余生。

         他不知道比水流给他送来这台被禁售的机器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是单纯地让他思念亡人，也有可能是出于一种恶劣的、想要看到他这个一向理智自持的人沉浸于过去的模样的心态。

         他起身，拿起通讯器，给邮局打去了电话。

         他将这台机器原样送了回去。

 

         这天晚上，宗像做梦了。

         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不再是在仪器里那宛如现实一般的梦境。

         这个梦不是美梦，或许也因为如此它才显得更加真实。

         他看见了周防。

         一片迷雾之中，周防坐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烟，远处看去，只见一点星火明灭。

         他缓缓走近，周防抬头，看见他，随意地“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宗像思索着要如何与一位死者交谈。想了半天，他道：“阁下……过得好么？”

         “还凑活吧，”周防含糊道，“烟的供给有点紧张。”

         果然还是老样子。

         宗像仿佛突然放松了下来，推了推眼镜：“阁下怎么没有去投胎呢？难道是因为太过粗俗野蛮惹恼了阎王，不肯让你去投胎？”

         “哈。”周防笑了一下，伸手取下了叼在嘴里的烟，“你也信那种东西？哪有什么阎王？”

         “哦？”宗像挑眉，“那阁下怎么还逗留在这里？”

         “我在等你，宗像。”周防看着他。

         宗像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防：“等着在下也死了然后去找你么？”

         周防却突然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说：“当时太仓促，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愿闻其详。”

         周防看了他一会儿，别开了目光，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站起身，微微佝偻着背，道：“我有些东西给你，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

         “不是炸弹之类的吧？”宗像推了推眼镜，说了个冷笑话。

         “你真啰嗦啊，宗像。”周防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也什么也没做，很快就松开了手：“再见，宗像。”

         “再见，周防。”

         于是宗像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看着周防缓缓离去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迷雾之中。

         这是他最后一次梦到周防。

 

         第二天，宗像驱车去了HOMRA酒吧。

         “尊的房间？”草薙听了宗像的话，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点了点头，道，“上楼左手边第二间，他走后没人动过。”

         “多谢。”

         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

         宗像皱着眉，先去拉开了窗帘，让阳光洒满整个房间。他随后坐到床边，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

         里面的东西很少，只有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以及一个盒子。

         他拿出那个盒子打开，只见里面静静地摆放着两枚男士对戒，戒身上分别刻着两人的姓氏。

         果然啊。

         宗像从已经拆包了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拿打火机点上，也不抽，只是夹在指间，任其燃烧。

         他拿出一枚戒指，放在手中摩挲着，突然发现，除了外侧刻着的姓氏外，内侧似乎也刻着些什么。

         他将戒指拿到阳光下仔细端详。只见戒指内侧刻着一行花体英文小字——

         Till death do us apart. 

完

注：

文末最后一句"Till death do us apart."，原句为"Till death do us part"。

出自：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do us part."

译文：

“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无论是贫穷或是富裕，无论是健康或是疾病，我将珍惜你、爱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一般作西式婚礼宣誓词。